“我和巴頌是普通朋友，但我聽說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，所以我也跟他一起送你過來。”

“他告訴我，我媽已經死了的消息……”

“節哀順變。”甄愛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出這件事，眼底劃過一抹憂傷，輕言輕語安慰他，“對不起，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……雖然我從小就沒有爸媽，沒有一個親人。”

黎明爾有點意外，嘴巴微張，好奇地看向她。甄愛沒想到自己無意的一句話，可以讓黎明爾感覺好一些，她倒不怕別人介意她的身世，她很少主動和別人提起自己的事情，除了方言和師傅知道比較多以外，她鮮少和別人提過，現在和黎明爾說起，也不覺得有多麽難堪，如果說起自己的慘況，能讓他快樂一些，她其實可以多說。

過了一會兒，她說，“你不要用這麽同情的眼光看我，其實我也沒覺得有什麽，我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，挨了不少同齡小孩的欺負，一路艱難地長大的，就像是雜草杉菜一樣，等到我十六歲的時候，我覺得我有能力決定我的人生，所以我離開那家孤兒院，靠著做各種散工雜工來維持生活。”

甄愛一開口就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，而且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，更讓人感到驚訝的是，黎明爾竟然一直默默地聽著，沒有出聲打斷她。

她倒不至於認為黎明爾有興趣聽她講故事，她知道黎明爾之所以沒有狠心打斷她，完全是因為出於同情，所以才禮貌地不打斷她。

“你和我說這些，其實是為了什麽？”

終於，黎明爾開口問了一聲，甄愛聽了，連忙合上嘴巴，用手給自己的嘴邊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。“抱歉，我以為說一點自己的故事，可以讓你感到沒那麽難過。”

“我還是覺得難過的。”黎明爾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。

“那我真的很抱歉。”甄愛想，早知道自己說多錯多，還不如一句話也不說比較好。她垂下頭，眼睛盯著鞋尖，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女孩。

“但我難過，是因為看到你為了讓我好受一些，而把自己的悲傷剖開來，相當於把血淋淋的內心，展示給別人看。”黎明爾的臉色和緩了許多，倒有點像甄愛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晚上，月色淡淡，他風度翩翩地出現在她眼前，那時候他們都沒有想過，命運有一張翻雲覆雨的手，很輕易就把各自的命運殘忍打碎，搞得一團亂糟。

黎明爾怔了很久，他這些日子以來到底做了一些什麽事！他記得自己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，雖然他的身上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悲劇，但他仍然好好活著，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啊，他怎麽能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？他如果還繼續做出一些推開別人、傷害別人的事情，那麽他最後也會被這個世界遺棄。他已經弄丟了這麽多東西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！

“請問你叫什麽名字？”過了許久，黎明爾仿佛想起甄愛，他擡頭看著她，然後輕聲詢問。

“我姓甄，單名一個愛，你直接叫我小愛好了。”話一出口，甄愛有點愕然，除了方言叫她小愛，其他人一般喊她甄，她卻讓黎明爾叫她這麽親密的名字。

耳朵後面好像莫名紅了一大塊。

“我還是叫你甄小姐吧！”黎明爾也察覺叫她小愛顯得太過親昵，他只見過她兩三次而已，未來兩人的關系也未必會很好，君子之交淡如水好了。

“嗯。”

“謝謝你一大早和我說了這麽多，你回去休息吧，待會巴頌應該會來醫院陪我。”

“那我，下午的時候再來看你？”甄愛這麽問，純粹是得寸進尺的態度，然而黎明爾也沒拒絕她，“隨你。”

黎明爾去了一趟衛生間便折返回來，甄愛還是沒走，等到他回去房間，她才沖他的背影揮了揮手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。

趙靜靜中午的時候過來醫院看黎明爾，她親自做了很多飯菜帶來，黎明爾的泰國朋友已經來看他了，兩人在病房裏面好像說了很久的話，巴頌眼睛熱熱的，似乎哭過，黎明爾反而在努力安慰他，兩人怕別人能聽清他們的對話內容，全程用泰語交談。

黎明爾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穿越回去曼谷，想起那兩年多快樂無憂、自由自在的美妙時光，又懷念又感傷。

趙靜靜沒有見過這樣子的黎明爾，他不像之前那樣愁眉苦臉，嘴角揚起一絲笑容，語氣聽上去也是輕松的，盡管她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。趙靜靜悄無聲息地靠過去一點，巴頌先發現的她，黎明爾像感應到什麽，迅速回過頭。

他沖趙靜靜站著的方向擡了擡下巴，算和她打了一聲招呼。

“你來了？”他連問候她的語氣也變得輕松，趙靜靜覺得奇怪，她昨天才來過醫院，他當時還睡在病床上還沒完全醒過來，怎麽一天過去，黎明爾整個人變了那麽多。

“我中午做了些飯菜，帶來醫院給你嘗嘗。”

“好啊。”黎明爾一聽有飯吃，頓時覺得肚子是真的餓了，笑容滿面地點點頭，“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

連對趙靜靜的態度……也變好了很多，她微微張著嘴看著他，覺得自己一下子身份和地位變得好了很多。

“阿爾，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，你是不是還發燒，要我幫你叫護士過來看一下嗎？”趙靜靜一臉緊張，聲音也有點顫抖。

黎明爾聞言忍不住笑了一下，“我沒事，剛剛護士給我探過體溫了，我的病好了，下午可以辦出院手續了。”

“那真好！”

“我好想經過這一場病，忽然之間有點醒悟過來，我也不可能一直萎靡不振。因為我想通了，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我一個這麽慘，也有很多人比我還要可憐，但他們仍然堅強地活著，努力抗衡生命中的黑暗，我更不能放棄……”

趙靜靜忍不住笑了，她怎麽覺得黎明爾說的這段話是雞湯？她平時最不喜歡被人強行灌雞湯，但這次莫名覺得很受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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